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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导演能拍好女性题材吗?

书本放映 抛开书本AsideFromBooks
2024-08-30


FIRST青年电影节特别活动:“书本·西宁之海”性别叙事与女性视角影人论坛


导语:性别叙事的女性视角一直是电影创作的讨论话题,正值第18届FIRST青年影展,抛开书本主办了这场书本·西宁之海——性别叙事与女性视角影人论坛


抛开书本邀请到了陈语沙(《我们在河畔希望被鱼怪吃掉》导演)、闫啸林(《菠萝,凤梨》导演)、公巴太(《东措的镜子》导演)、德子吉(《姆兰河那边》导演)、谢子彧(《莎莉的回忆》《菠萝,凤梨》美术指导),和影迷朋友做交流分享。


策划∶置否
整理/排版∶猴听听 张语嫣
海报∶戴新悦
拍摄∶陈平安
现场执行∶1900 张宇培 阴梓怡
抛开书本编辑部

刘小黛:从三年前开始,我们论坛每年都会在FIRST举办。第一届是短片论坛,邀请了部分主竞赛短片导演。去年我们举办了一个女性论坛,邀请的是主竞赛入围的女导演。虽然论坛的定位是女性论坛,但是今年我调整了策划,特地邀请了几位拍摄女性题材的男性创作者,我觉得他们能用更丰富的性别视角来探讨这个话题,给各位创作者、影迷,还有媒体行业嘉宾们一些思考,先请三位嘉宾跟大家打个招呼。


德子吉:我是德子吉,2022年我的作品参与过FIRST的产业放映,去年我们的短片也入围了主竞赛。今年没有带来自己的作品,但是我弟弟的剧本《东措的镜子》,入围了这次的创投,我们所有朋友都来支持他。我是西宁本地人,每年都会关注FIRST影展,从15年大学毕业开始参与FIRST影展。



刘小黛:德子吉可以说是现在唯一的藏族女导演,我和她是三年前在FIRST影展上结识的。两年前,她带着《姆兰河那边》来到FIRST产业放映,参加了我们的论坛,但一直没有机会邀请她做嘉宾,非常想和她聊一聊电影。德子吉导演的《姆兰河那边》,去年入围了金鸡的WIP(制作中项目)并且获奖。很期待我们未来可以在FIRST或者其他电影节上和这部影片见面。


公巴太:大家好,我叫公巴太。我剧本《东措的镜子》是关于一个藏族女性的故事,但最开始我并没有特别强调、刻意地去描写一个藏族女性。知道论坛刚开始被问到,作为一个男性导演,为什么拍一部女性题材影片?我才发现我写的确实是一个女性的故事,但创作时,我觉得我只是在拍一个人,这个人是一名藏族女性。我发现藏区和内地有很大的差别,我们在片子里讨论一些生存的基本问题,但是内地今年的题材主要集中在精神、性别等话题……我觉得我们这边还没有这种概念,这真的是一个很大的差别。




刘小黛:公巴太也是《当瓶子转动时》的副导演。《东措的镜子》是他的长片首作,在本次创投里评价颇高,评语是剧本结构完美,几乎不需要修改。


谢子彧:大家好,我是美术谢子彧。今年FIRST主竞赛长片《莎莉的回忆》、短片《如果》,以及FIRST FRAME的《菠萝,凤梨》,都是我做的美术指导。刚刚公巴太导演发言完后,我才发现这三部影片的都是大女主,都是关于的妈妈和孩子的关系,真的太巧了!


刘小黛:我想先问德子吉导演,《姆兰河那边》是一部儿童电影,可以跟大家分享你在创作的起源,以及创作过程中有遇到过哪些困难?是怎样去克服,最后完成这部电影的。



德子吉:《姆兰河那边》是我的长片处女作,剧本是我大学的时候完成的,大四那年我拍了一部儿童题材的短片,参加了国内很多微电影节,获得了很多的奖项,口碑还不错,所以后来才有勇气做长片。

《姆兰河那边》在几年前的秋天开机,拍了大概十几天学校开学了,孩子们要回去上学,拍摄计划中断了。直到第二年继续拍摄,第三年补拍了一些镜头,后来停顿了两年的时间。这部片子的投资主要是在我家人、朋友和老师们的帮助下完成的。 

到了创作后期阶段,我没有足够的资金去独立完成这部电影。2021年的时候又启动了起来,2022年参加了FIRST创投,后来参加了金鸡。今年很幸运遇到了包括刘德华先生,还有他的老板亚平姐这样的好人。在他们的帮助下我终于完成我的长片处女作,过程确实是蛮曲折的。


每次去北京,老师们问我,是不是很长时间了?我回答,是。但没说具体时间,不太好意思。所以完成后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尽量把这个作品展现出来,让大家看到。不需要回馈,奖项、票房方面,我都觉得无所谓,已经完成了,很不容易。


《姆兰河那边》电影海报


刘小黛:大家想知道,您当时来FIRST以后有什么收获吗?


德子吉:最大的收获是遇到了帮我做后期音频的老师。那天晚上他刚好从北京赶过来,还没有看过我的片子,但是他约了我见面,聊天后发现他人特别好,经常帮助青年电影人。他第二天就回了北京,我把片子给他发了过去,他看了之后特别喜欢,费用方面也给降了很多。这是最大的收获,同时还认识了很多很多其他老师。


刘小黛:来到FIRST平台,创作者的作品会被更多人看到,更多的合作者,像资方或者制作公司会关注到,这个也是FIRST做产业放映和创投的重要意义。


正好想问一下参与了本次创投的导演公巴太 ,可以分享一下您本次项目的起源,作为一名男性导演为什么想拍一个藏族女性想离婚的故事?以及您这次创投有什么收获?


公巴太:这个故事,我觉得有很多自己的生命体验在其中。西宁人都知道,藏医院、红十字医院,里边藏族人特别多。从北京回来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在西宁。这个期间我唯一能做的除了学习,就是给家里或者亲戚帮忙,主要是带他们去医院看病,办一些证件。因为他们不懂汉语,尤其是牧区的一些妇女。她们看完妇科后,还是会有一些敏感的、私人的问题隐藏,你也没办法去问。藏族人在就医、办证有困难,故事里就有很多以此为原型的形成。


作为一个男性导演,为什么拍女性?我刚才也提过,我真的没有刻意地去写一个女性的故事。德子吉在我学习电影的路上,一直在影响我,帮助我。听父母说,小时候,因为条件有限,我穿她已经穿不着的衣服。我上大学,也是她带着我,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坐火车,还是站座票,所以我故事刚开始有她的影子在,因为里面有一个导演的介入。但后来我改了,因为我觉得它是一个单独的故事,可以写另外一个剧本。


《东措的镜子》电影海报


这次来到FIRST学习到了很多,昨天刚阐述完,本来我是不太懂商业方面,尤其是市场,以为导演,写完剧本之后就可以开拍了,但事实上还需要拉投资,负责市场上的各种问题。当然,收获最大的是认识到了很多很好的电影人,跟别人的项目对比,发现了自己的缺点在哪里、优点在哪里,也是继续创作的一个鼓励。



刘小黛:想问一下子彧这次带来FIRST的两部长片跟导演的合作情况是怎样的?你是怎么加入到这两部影片里面?剧本吸引到你的最大的元素是什么?您今年应该也是第一次来FIRST,您的整体感受是怎么样?


谢子彧:事实上,《菠萝,凤梨》是我做美术指导的第一部长片。我当时在通过广告拍摄积累经验,一直想拍电影。后来导演找到我,我准备好就飞到拍摄地点加入了他们。拍摄过程对我来说是一个深入的学习过程,我发现拍长片和拍短片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我觉得和导演对于人物的探讨,对于我的工作有非常大的帮助。如果没有这么深入的人物探讨,会觉得场景里的物品都是无理由、装饰性的陈设。我们通过对母亲以及女儿,她们在空间中的占比、母亲的性格、她会要怎么样去生活……进行了讨论后,我觉得才呈现出了一个最符合剧本的状态。


《菠萝,凤梨》电影静帧


《莎莉的回忆》有一个很特殊的点,它是在我平时生活的城市拍摄的。我不是《莎莉的回忆》唯一的美术指导,我还有一位伙伴,我们两个生活在杭州。我们首先是对这个文本非常感兴趣,因为它除了母子关系之外,还探讨了人和人之间语言翻译的困难、翻译带来的不理解的问题。我们的美术工作上不仅仅是在做和人物相关的场景,还有做一些和场景和剧情相对应的翻译。


比如说,墙上的挂画,它代表的那种翻译的鸿沟,以及暗示人物的状态。导演是非常支持我们去做这些事情,《莎莉》有非常多的层面可以被看到。


在越来越多的美术工作里,我反而是把我自己去性别化的。我不认为作为一个女性会有做美术的优势,抑或是拍一个男性主演的电影就不行。我认为做美术最重要的是进入这个人物,理解人物的逻辑,然后成为他,无论我是男是女都是这样的一个方法。对FIRST的感受就是,好累啊!太多的信息和交流让我觉得很丰满,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感觉自己还在一个仰望星空的状态。谢谢大家!


刘小黛:想问一下各位创作者,您理解的女性主义是什么?是全女性团队作为一个性别创作,还是说哪怕是男性参加的,但它透露着女性视角,女性主义?可以结合自己的作品去聊一聊这个话题。


公巴太:今天在座的有两位我们藏区的女作家,她们真很有力量。她们笔下的文字,对我的影响特别大。但是我觉得女性和男性还是不一样,我去北京国际电影节的时候,看到陈冲老师在门口抽烟,阳光下,她仰着头抽烟的样子特别吸引人,我觉得这些人特别有力量。德子吉也是,我之前没把她当作女性,觉得就像哥哥一样。现在突然发现,原来她的力量这么大。


所以我觉得还是一个力量,你身上有的一种力量,它是很强大的。男性导演和女性导演在拍摄上,我觉得还是有区别的,女性的情感在各个方面都比较细腻,在男性的视角下,它又会不一样。


德子吉:是的。他刚才聊了他的作品,这个作品改编剧本的过程我也有参与。他刚开始确实没有这样的意识去表达女性的观点、女性的视角。去了北京之后,我见了一些老师。那天晚上他不在,老师直接就说,我们的剧本特别好,他特别喜欢这个故事。不过还是有很多评委认为,男性导演拍女性题材的故事,难度很大。他们直接跟我说,让我回去劝一劝我的弟弟,要不还是算了,写一个新的故事。当时我没有回答,但是我一直有自己的思考。



这次去北京又见了老师,我们一坐下来他就问我这个问题,他其实后来自己也考虑了这个问题,他也有一点点纠结。他问我,“你觉得男性导演能拍女性题材吗?”我说,“我觉得可以!”他跟我说了很多,然后他聊起了《东措的镜子》,我们开始聊背后的故事,包括导演的初心,他为什么接触这样一个题材,这背后的藏族男性和女性的关系,包括他和自己母亲、妹妹、姐姐、亲戚这些女性的关系。他听完后觉得,原来是这样的,再次看了新改的剧本后,他觉得很棒。


这两年很多电影节,都非常关注女性,甚至专注女性主义电影,比如山一他们一直做这个事情。但是去了市场才会明白,很多问题还是存在。我觉得女性的力量很强大,我一直有这样一个自信。她们虽然表面上、身体上看起来弱一些,但是关键时刻她有她的力量。大家想一下,她是一个男人的妻子,她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她是一个母亲的女儿,她有各种各样的身份。她在这样的一个社会、在不同的地区或者是不同的民族的处境当中,她一直在传递她的能量。


很多女性问题一直存在,但是我们不要被社会上的话题干扰到自己的力量,女性是最宽容的,最伟大的,她们比男性有一倍的宽容度。我们要把自己的智慧和能量展现出来,不要让负面的话题影响自己的力量。


谢子彧:对于我的工作来说,我会希望它是去性别化的。因为我自己也在学习女性主义,看女性主义的书籍。在工作中我希望无论是男生也好,女生也好,我们发挥自己性别的最大优势,努力去尊重对方,这才是一个理想工作状态。无论是什么性别的人,他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


因为我经常会痛经,我们的导演非常理解我,在剧组里会因为这件事情经常被照顾。也不能说他很了解女性主义,所以他关心我,我只是觉得这是一种尊重。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话题,女性主义的讨论,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它。我自己的想法是去性别化,在工作中互相尊重。我可以进入男性的角色,理解男性的行为逻辑。


刘小黛:想知道你们在创作的时候会不会注意团队男女占比这个问题?


谢子彧:通常来讲会要求我的美术团队里有一位是男生,因为我身高和力气的限制,会需要比如说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去帮我完成一些挂画这样的工作,当然高个子的女生也可以做到,并没有说男女的问题。如果涉及到一些比较难做的工作,我们会请专业的师傅。


比如需要装电灯,就请电工;需要刷墙,就请油漆工,通过这样的方式去解决。我刚刚也说了,男生有他的性别优势,女生也有自己的性别优势,我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工作方法。


德子吉:我之前是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后来我也拍了一个片子,带了很多朋友,其实没有选择。说实话圈内的女性朋友很少,但是有的都比较纯粹,热爱电影行业的,无论外在还是内在都很有力量。不过我还是蛮喜欢跟男性同事合作,女性很好,真的是充满着力量。但是有些女孩子在现场话多,比较矫情,让她干个比较苦一点的、累一点的,她就各种推脱,合作起来很麻烦。


之前没有考虑过原因,也是没有选择。但是未来我希望我们这个圈子能多加入了一些小姑娘,像刚毕业的大学生,她们也挺好的,未来我希望有更多的有力量的女性能加入我们这个团队。


刘小黛:想知道大家在创作自己的作品时,会不会考虑视角问题,或者自己在写剧本的时候会注意哪些问题?还是说你们只想真诚展现就好?


德子吉:我觉得真诚的去表达就好了,创作的时候、写剧本的时候都是,不要刻意地去逃避某个事情,也不要刻意地去表达某个事情。塑造一个人物的时候,这个人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社会的各个角落都存在着不同处境下的女性,我们眼中的好坏都有,也有一些用身体去表达自己的,有些导演想表达这个事情,我觉得不是不可以。我前面也说了,女性的宽容度是非常非常大的,我们不要把这些事情放大化,去反抗这些事情。


我们真的可以慷慨地接受创作者或异性、观众对女性的不同看法,重要的是接受的同时我们能不能通过更大度的方式去反应更深层的东西。


刘小黛:想问一下,闫导您在拍《菠萝,凤梨》的时候,创作剧本阶段,会考虑性别视角问题,然后把角色更加丰富化吗?


闫啸林:我在创作的时候,并没有比较明确的性别偏好的。我想拍这样的一个题材,构思了一个故事,故事完全是虚构的。我想应该是两个关系是母女的女性,她们面对一个巨大的、复杂的、不确定性的局面,会给片子的戏剧性增加更多的可能。从创作本身出发,我是最近这两年才感觉到性别议题兴起,女性电影成为一种浪潮,一种热度很高的词汇,出现在电影创作和讨论之中。


今天过来,还有昨天的返场都聊到了这方面的问题。我更多是倾听的状态,想听听其他创作者,尤其是女性的创作者,她们对这个议题、对这种创作是怎样的一种直觉和心态?


关于剧组中性别比例,确实是没有这方面的考量,大多数时候是缘分使然。就比如我跟子彧,我们的这个合作特别地偶然,我原来定的是一个男美术师,来不了,正好子彧可以来!这也是她的第一部长片,我们接触之后,发现我们所有的创作思路,对待这个片子的一些想法,都是一拍即合。不会想这是不是她的第一部长片,是男的还是女的?更多专注于创作本身,关于这个题材、这个剧本怎么去处理?美术层面我们是怎么去设想、去展开?我们有限的资金,怎么用最经济?用最高效的方式去呈现我想要的效果。


我从来没有把她当作女孩,给她格外的关照。这可能是我的失误,我这两天交流之后发现自己确实挺差的。我记得有个特别有意思细节,她是一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突然间有一天她情绪不稳定,她在现场哭了。她平常是很厉害的一个人,支撑整个美术组,我们整个长片美术组只有两个人,置景、现场都要有人盯,还要兼顾其他置景,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完成的啊。


但不知道为啥她一哭我就特别想笑,有一种很大的反差感,每次她哭我都忍不住想笑,觉得特别不合适,又忍不住。我觉得这就是女性的魅力,她们柔软,但她们依然坚强!



刘小黛:虽然我还没有看过陈语沙导演的影片,但是我还是蛮被吸引的。我听说您片子里面好像大多数都是女性主创,您也可以聊一聊这部片子的一些创作缘起。

 

陈语沙:在我们建组的时候,我和制片、副导以及我的演员们,就已经是朋友了。整个剧组是一个性别友好的剧组,没有说刻意要这样选择,因为大家很合得来,以及生活环境、成长经历比较相似,就组在了一起。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拍摄了这部影片,当时对女性主义没有太多的了解和认知,影片里有一些关于性别友好的处理和态度,也是出于纯感受的、纯自觉。


拍完这部片子,进入社会工作了一两年后,我越来越认识到我的女性身份。在我工作过程中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异性带给我的。没有抨击,事实如此。所以我的女性意识也是我毕业之后,才开始慢慢形成的,现在也在学习当中。我之前是无意识的性别友好,接下来我可能会主动向那个方向去靠近,进行这方面的创作。



刘小黛:第一次来FIRST有没有什么收获?


闫啸林:之前有来过FIRST的制片人还有朋友们,给我打预防针,对我说FIRST的观众是中国最严苛的观众,去了之后要有心理准备,甚至得做一些功课,会有问题提问,得想好怎么回答,否则话可能在现场就被骂到怀疑人生。但是我来了之后,反而感受到的是一种很单纯的、很直接的、很热情的反馈,正向居多。我感受到的都是很正面的,很热情的回应,我感觉很意外,很多事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陈语沙:《鱼怪》在2022年的时候入围过FIRST的WIP,那时接触到了几位前辈,给了我一些建议。在当时我的动画还是作为一个包装,影片里面它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线。2022年接受了建议之后,我回去进行了动画的整个故事线创作。


《我们在河畔希望被鱼怪吃掉》电影海报


刘小黛:刚刚闫导也说这边的影迷比较苛刻,电影节的观众和普通观众不太一样,他们看过很多艺术电影,他们对电影的视角要严格一点。想问一下你们作为创作者,是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


闫啸林:这是我第一次参加FIRST影展,第一次跟FIRST观众面对面。但是我之前已经做了一些心理建设,我是这样跟自己去讲这个事,我觉得任何一个好评,他也只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媒体,任何一个差评他也只是一个人和一个媒体,好也好不到哪去,坏也坏不到哪去。我尽量让自己平和的面对,评论对我来说反而是一个消遣的方式,甚至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新评论。


平常看新闻,我基本上对新闻本身都不太关注,经常刷新闻底下的评论,哇,五花八门,思路清晰,他们用这样角度、这样的价值观、用这样的语气和心态去面对这个新闻,我觉得要比新闻本身有趣多了你知道吗?不管多重大多悲伤,读评论反而让你觉得世界这么丰富多彩,很想继续期待下去。


陈语沙:这几天我有遇到特别喜欢我的影片的观众,放映完之后来想跟我了解更多的幕后。也有特别不喜欢的观众,我在豆瓣上看到了。我觉得作品已经做出来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这个在跟主创和后期的合作当中也非常明显,大家即便在一个影片的项目里,往共同的方向创作,都会产生分歧,所以,我接受所有的评价,有喜欢的观众,我这部影片的意义就达到了。


刘小黛:两位是有成熟的成片了,已经交给市场观众反馈,你们两位对未来的观众会有什么期许呢?


公巴太:差评要拍出来才有差评,我还没到。作品它肯定是有缺陷的,偏见也肯定会有。对事情、对电影如果没有看法或者说没有偏见的话,相当于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看法。刚才说到我的评委说我的剧本非常优秀、几乎不需要修改,但我觉得没有一个剧本是不需要修改的,哪怕是我现在开拍了,我还要修改台词,大量地修改。尤其是现在的这些东西只局限于自己已有的生命体验里,肯定有一些是错误的。


德子吉:2022年产业放映的时候放的是全片,后期还没完成。一共放映了两场,现场有很多观众,很多都是媒体和市场嘉宾,他们的反馈还是蛮不错的,但我更想听身边朋友们的意见。出来之后我就问他们,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是不是哪里不对?他们都说挺好的,但是我知道这个是假的。再好的作品也有不喜欢的观众,差评是一个很自然的事情。


影迷:闫啸林导演您好,在您的电影里,是一个山东的考生要移民到海南。其实我们河南的考生也很艰难,想知道您为啥要安排在山东?



闫啸林:据我了解,高考移民主要是河南和山东,因为河南、山东这两个省的高考压力是最大的。当然湖北、江苏都很大,但是跟你们比还是差了一个level。为什么是山东而不是河南?第一,我觉得山东是孔孟之乡,结果出现了高考移民这样的事情,在二零零几年的山东特别猖獗,猖獗到学校在临近高考那段时间要封校,有关系的家长会大清早进学校来抢人。


教室里面一个班级、一个年级会有一半多的学生在最后几天跑没了。这不是我自己编的,是很多山东的二零零几年的考生的亲身经历,但他们当时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不清楚那些同学去了哪里,只是突然间有些同学就不见了,只剩下空桌子,多的时候一个班级里面一半的人都没有了,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影迷:我也是河南的,对您说的这个情况非常了解,有很多同学快高考的时候就不见了,后来考的都还是很好的大学。我还想知道,影片中的妈妈,因为钱不够了,欺骗她哥哥和同事的钱,这个设定您后面有想过怎么收尾吗?您想说明母亲付出了很多,但跟她之前的人设其实还是有很大的一个跨度,比如她之前是比较要面子,比较在乎自尊,能看出来她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她不是一个做事情没有底线的人。但是到了海南之后,她为了完成这件事情,又是想献身,又是通过各种方式筹钱,我觉得这是一种很戏剧化的推进,还是说您真的认为这个妈妈真的是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闫啸林:这涉及到对这个人物的理解,我从创作者这个角度,我肯定是从剧情去一点一点给她压力,她的压力也都来自于社会。她为什么要额外再去骗她哥哥5万块钱呢?是因为宝鹤演的那个角色临时坐地起价加了5万块钱。她是被逼的,环境中不断接触到的这些人、这些套路,让她一点点陷入这样一个深渊当中。她丢弃的东西越来越多,尊严、道德、和她珍视的身体,她不断地往下去坠落。


付出那么多、牺牲那么多,最终要怎么去收拾烂摊子呢?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觉得很多时候我们面对很多问题,到最后的时候,我们都是一种躺平的心态,不知道怎么办,就这样吧。所以我没有拍后续,因为我也不知道她后续会怎样。


影迷:我想问一下子彧老师,因为我们过两天要拍片子,我们是学生,想知道做美术的时候什么事情最重要,最需要注意,能给我们一些意见吗?


谢子彧:有好多。我有跟学生合作的经验,我感觉到学生阶段的导演并没有对美术有很重要的感知,很多时候是我去跟导演讨论的时候,会有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我给什么导演都接受,会让我怀疑自己。但是比如说我跟闫啸林导演说我想要什么,他会说不行。但是很多学生导演是对我总是接受的状态,我反而担心这种状态。


无论是对什么层面的创作者而言,剧本的情节、动机、人物打磨得越深入,各个部门交流得越深入,最后呈现的结果才会更好。深入所有的事物,和大家积极沟通,沟通很重要,哪怕不懂,就是互相学习。


闫啸林:我补充一个,我们拍摄时,子彧跟我们摄影师给我起的代号叫“百变大魔王”。她刚刚讲到可能学生导演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给什么就要什么。我其实也是一个学生的心态,我在现场,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要什么,我昨天可能想要的是那个,但在现场我可能就想要别的了,这个也是我自己不成熟的地方,也可能是创作的常态。


对于美术、对于其他的职能部门会带来很大的困扰,他们需要不断地去变,我的一个想法变了,他们就要干一天或者几天。但我不能因为他们辛苦就考虑放弃这些想法,在这个过程中沟通、相互的信任特别重要。一旦这东西没了之后,就会非常崩溃。


影迷:我还想问一下啸林导演,为什么要把影片拍成黑白的?


闫啸林:这个问题这两天都有人向我提问。从制作上说,因为我们成本很低,技术成本也是,年代的戏黑白的话其实可以遮瑕,让缺点不那么明显地暴露出来;创作上的话,黑白,可以让观众的注意力一直跟着女主角的视点,我们全片也是跟着女主角去拍镜头,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一分一秒紧跟着她,所以我们影片没有空镜。


黑白让观众的注意力更集中于她,传达出那样一种氛围,那样一种环境,其实也跟女主角所面临的这个世界是一致的,就基于这样一个方面考虑。


《菠萝,凤梨》电影海报


影迷:这部影片我看到出品年份是2023年,出品地是中国香港,请问一下导演,对于内地市场有什么考虑吗?以及接下来影片如果有上映或者其他的想法的话,从品牌角度上会怎么考虑?


闫啸林:在去电影节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影片的文化壁垒其实非常高,国外观众完全不了解人物行动的逻辑。基本上其他的国家高考,没有像中国这样一锤定音,出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种局面,所以他们理解不了。为什么出品方是其他的地方,你应该也能猜到。


影片本身就讲的是我们大陆的这个状态,大家会有更多的感触,我最希望跟大陆的观众能有更多交流和见面的机会,但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大陆有14 亿人,这么大的一个市场,我当然希望它能够跟大家见面,但很多事情只能是一种期望。


影迷:我想问陈语沙导演,我看《鱼怪》的时候,有一个舞蹈老师,镜头非常微妙,但我捕捉到了,我觉得是某种关系,我想确定一下。


《我们在河畔希望被鱼怪吃掉》电影静帧


陈语沙:片子里每一个角色都没有那么明确的性别取向,这不是我想象出来的,我身边就有这样的男生。形象不能完全定义一个人,我的片子我希望可以涵盖这些。


影迷:我想问一下,德子吉导演以后会不会有别的题材的选择,有没有这种想法?听到公巴太这次的作品也是女性题材,他刚才说他其实剧本写着写着成了女性题材,我非常认可这种想法,一个完整的人身上应该既有男性的特点,也有女性的特点,是吧?拍的时候如果把女性的特点刻意呈现的话,可能不太符合大众……我们也没想着把男性和女性分离得那么极端,我觉得他刚才讲得特别好。想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沿用这个剧本,有没有一些局限性?你和他创作的过程中,他会不会考虑别的题材?谢谢。


德子吉:首先我回答一下为什么选择了儿童题材。那个时候是在大学期间,年龄比较小,想着讲清一个阶段的故事,那只有儿童了。那段时间在北京对自己的童年有一些反思,所以选择儿童题材来表达。其次,在创作的路上,我一直都觉得儿童是一个人人生当中非常重要的时刻,我非常关注儿童这个年龄阶段。最后,我现在有两个剧本正在创作当中,一个是关于女性的,另外一个是关于老人的,有别的题材的选择。


公巴太:我觉得我现在这个剧本是我所经历的生命体验,再下一部可能我的生命体验又不一样,下一部题材也可能会不一样。


影迷:《菠萝,凤梨》的结尾处理,到了一个海滩,我觉得这个结尾相对比较舒缓。前面一直在奔波,一直处于很焦躁的氛围,突然舒缓了,事件又是去追一个男孩,这个男孩本来说要举报他们,但最后发现这个男孩也是一个身份不明朗的人。就最后好像有一个双人之间的重新发现、重新认识和救赎的过程。我想问一下您在处理这一段的时候是想怎么样去收尾?因为我感觉在结尾,原来那种一直往前冲的力度突然弱了下来,我想问一下,这个处理是不是想要达成一种人的情感上的和解,落在情感的点上面?是想要这样的处理所以才会去改变这样一个情绪吗?


《菠萝,凤梨》电影静帧


闫啸林:其实我这次报名First的时候,他要需要写一句梗概,或者说一个导演展示,我才去写了一段所谓概括性的文字。我觉得影片还是想呈现一个抗争的故事,这个女人对所有强于她的自主性上的、人际关系上的、虚假面上的东西的一个抗争。她看着目标很明确,要去高考移民,需要实现偷渡,但本质上她要做的是反抗架在她身上的一些东西,甚至是上一代的赋权。


最后的这个收尾,我觉得还是在于她拿出什么样的东西,在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在不断地放弃她原来那些很真实的东西,到最后的考验,遇到跟她女儿同样的情况的时候,她还会怎样?像是命运的考验,她最终选择了善良,就相当于被命运打败了。


最后的结局,她们始终被打败了,这样一个坚强的、刚硬的女人,最终还是被命运打败了。命运打败她的原因恰恰是她的善良,而不是其他。她在这过程当中表现了好几处善良,她跟她哥要钱,她只要5万块钱,事实上她可以要10万,完全是可以的,对吧?甚至她要10万块钱她就可以不用害怕小孩的举报,因为宝鹤的角色就是跟她说10万块可以保证不被举报。她是有这种可能性的,但是她放弃了,她只是要她急需的那笔钱。


我特别反感主题,在我看来,这个人物在这个故事线上,在那样的环境下,不够坏的话,就很难成功。很悲伤的,你知道吗?



影迷:一开始感觉这样一个母亲是反派,特别典型的那种东亚式的压榨女儿。后来剧情交代,原来她自己是有一个弟弟供着,自己受到过伤害,她是受到历史和视角的亏欠。让我想到达内兄弟的《罗塞塔》,一直在奔波,有小小的恶,但这个恶又是事出有因,能让大家落泪。当时看到结尾,我会感觉有点落空的情绪,突然就结束了,也没有抗争,也没有冲突,那个男孩走远了,这个母亲就待在这里,很怅然若失的样子。我就会去想,导演这样处理是想表达什么,我有点抓不住,但能感受到一股后劲,不是很明朗,但是又很高级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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