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储三次预防性降息：决策背景与宽松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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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新兴经济体包括中国，美联储的货币政策有着不可忽视的溢出效应。
美国处于宽松的货币周期时，全球流动性泛滥，资本流入新兴市场，催生债务和泡沫。
美国进入紧缩的货币周期中后期：1)美联储加息导致高外债国家外债加重，引发债务危机；2)美联储加息导致脆弱新兴经济体货币面临贬值压力，资本流出，引发货币危机。
自2015年12月开始，美国经济复苏强劲，美联储开启了新一轮的加息周期，加息的主要目的是使利率正常化，为美联储未来赢得更多政策空间。
截止2018年12月，经过9次加息历程，联邦利率已经回归到2-2.25%的水平。在此之前，美联储强势立场并未改变，市场预估美联储的中性利率区间为2.5-3.5%；并预测在2018年12月加息之后，在2019年内或再加息两到三次。
然而，美联储今年8月份开始转向了降息，截至目前降息3次。原本面临本币贬值和外汇流出的新兴经济体，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本文认为这种轻松持续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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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联储虽然是世界上最具独立性的央行，但这一届美联储却面对着一个历史上空前强势的美国总统。特朗普极力干预货币政策，与白宫近30年来出于对中央银行独立性的尊重而对货币政策发表公开评论的谨慎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2018年3月、6月、9月、12月，鲍威尔按部就班地在上任的第一年里四次加息。在美联储2018年6月议息会议决定加息25个基点之后，特朗普第一次批评美联储。自此之后，特朗普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抨击美联储和鲍威尔。
2018年11月底，特朗普累计八次公开抨击美联储和鲍威尔。特朗普曾多次表示美联储的加息使得宽松财政政策的效果大打折扣，他认为美联储的加息，错得实在太离谱了。然而，美联储似乎无视了特朗普的抱怨和抨击，12月份仍决定年内第四次加息。
单纯从货币政策上来讲，2018年的第四次加息是没必要的。美联储加息的初衷是为未来赢得更多政策空间，而过早地加息抑制了经济的扩张态势和通胀的上升，会使美联储难以继续加息，甚至还可能需要降息，这显然是与美联储初衷是背道而驰的。
按照本人2018年4月在《2018-2024年美国经济前景预测（上）》中的预测，美联储2018年年内将会加息三次。既然在经济上并无必要，为什么美联储要决定第四次加息？难道是在特朗普频繁的公开抨击下，美联储加息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独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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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威尔此次8月份开始转向降息，并没有明显的经济数据支持。他给出的正当理由是预防性降息：即为了应对三大风险，即全球经济减速，贸易不确定性和通胀失速。然而，这些风险早在2018年12月就已经存在了，很难解释为什么现在降息而当时加息。
从历史上看，虽然格林斯潘在90年代也进行过预防性降息，但美联储从加息周期转向降息周期的理由，通常都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经济衰退。由于货币政策效力的不对称性，加息对于抑制通胀和泡沫一定是有效的，而降息却很难阻止经济衰退。因此，这些经济衰退随后是可以被观察到的。美国绝大多数的经济衰退都发生在美联储开始降息周期之后的三个月内。
其实，从6月份开始，美联储的货币政策态度就已经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6月4日，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演讲中首次表示 “会采取恰当的措施去维持经济扩张”，这个说法在之后的声明中被重复，也是美联储8月以来三次降息的理由。
维持美国经济扩张，这种说法太过露骨，就等于说帮助特朗普赢得连任。转变也过于突兀，2018年12月加息之后，鲍威尔还表示货币政策不需要宽松，可以是中性的。
7月10日，在众议院听证会上，鲍威尔正式表了态，由于贸易局势紧张和全球经济增长放缓，美国经济正面临一系列不确定性，美联储会采取适当行动维持经济扩张。
8月1日美联储决议第一次降息。8月5日四位前美联储主席就罕见联合发表共同声明，呼吁让美联储保有独立性，以及免于忧心政治报复。“身为联邦储备系统理事会前主席，我们共同深信联储及其主席必须被准予独立运作，实现经济最大利益，免于短期政治压力；尤其是，免于遭受因政治理由而被罢免或降职的威胁。”四位前美联储主席——沃克尔、格林斯潘、伯南克、耶伦——在《华尔街日报》撰文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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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特朗普如何抨击美联储和鲍威尔，都是无关紧要的，鲍威尔可以置若罔闻，不予回应，仍可保持其独立的货币政策立场。真正能让美联储改变其货币政策态度的是，特朗普试图撤换掉鲍威尔的企图，已经对美联储的独立性构成了现实的威胁。
关于美国总统在法律上是否有权撤换美联储主席，白宫律师已经正式讨论过了，如果总统想要把鲍威尔降职的话，有一种方法可以贯彻执行，但在律师办公室里仍存在一些分歧。
美国《联邦储备法》明确保护美联储官员不受总统撤职的影响，除非是在“有原因”的情况下。然而，现在还不太清楚总统是否有降职的权力，将美联储主席从最高职位上撤职。
美联储只是由国会创设的机构，美联储主席是由总统任命其由参议院通过的，缺乏像大法官一样正式的宪法地位。美联储的独立性并不是绝对的，撤换美联储主席并不是没可能。
即便被提前解职，对于鲍威尔个人来说，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毕竟，特朗普的内阁高官和核心幕僚已经有十几位被特朗普辞退了，包括蒂勒森和博尔顿等等。
然而，一旦美国总统成功地撤换了美联储主席，这种事情只需发生一次，那么美联储的独立性就不复存在了，这对美联储及其整个美元货币体系的打击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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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2018年12月加息之后，特朗普就曾多次讨论要撤换鲍威尔，白宫早在2月份时就探讨过有关剥夺鲍威尔美联储主席职务的合法性。当时美国财长努姆钦曾发了两篇推文，称他与总统谈过这件事，但总统不认为他有权可以开除美联储主席。
值得注意的是，6月份之后，围绕美联储主席有可能被降职的讨论再一次浮出了水面，并且更加密集。
6月19日，鲍威尔在华盛顿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说：“法律规定很清楚，我有四年的任期，我完全打算履行它。”称自己“只有在有正当理由支持的情况下才能被免职”。当日在被问及是否降职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时，特朗普认为自己有权撤换鲍威尔作为美联储主席的职务，将他降为董事。特朗普对记者说：“如果我想这么做的话是可以的，但我还没有计划做任何事情。”是否会这么做，“让我们看看他会怎么做。”
撤换美联储主席，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情，一定会惊动所有人。美联储与总统及其幕僚私下的沟通，是不会为外人所知的。而当他们站出来对外公开透漏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我们只能从事后的公开发言来推测此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此，整个过程不难勾勒。从2018年12月开始，特朗普就想撤换鲍威尔。从2月份开始，白宫就开始探讨撤换鲍威尔的可能性。到了6月份的时候，撤换鲍威尔的方法已经被找到了，撤换成为了一种切实可信的威胁。鲍威尔不得不做出了让步，承诺采取恰当的措施来维持经济扩张，而总统以不再尝试撤换鲍威尔作为对价。然后，由四位美联储前主席出面来修补这次冲突对美联储独立性的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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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6日鲍威尔再次重申，美联储将继续采取适当行动，来帮助维持美国经济扩张。但仍避免不了来自特朗普的抱怨：“他们（美联储）先是加息太早了，后来降息又太晚了——而且，大幅度的量化紧缩措施也并没起到什么作用。我是从哪儿找到这个叫杰罗姆（鲍威尔）的家伙的？好吧，算了，你总不能事事都能赢吧！”
从这里的“算了”可以看出来，特朗普已经基本上确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因此也就放弃了撤换鲍威尔的努力。虽然特朗普在第三次降息之后，仍未放弃对美联储货币政策的抨击。但是，特朗普只要不再威胁撤换鲍威尔，如何抨击已经无关紧要了。
8月1日在开启降息周期首次降息之后，鲍威尔曾重申：美联储的利率决定并非是出于政治压力，“我们从不考虑政治因素。我们实施货币政策也不是为了证明我们的独立性。"此地无银三百两，事实完全是相反的。2018年12月的加息疑似是为了证明其独立性，而2019年的三次降息，则基本可以肯定是出于政治压力。
可见，美联储一开始自认为能够扛住特朗普的压力，最终还是没能扛住。特朗普追求的是赢，货币宽松扩张经济，赢得连任。老布什的教训是在1992年大选落败后，才抱怨格林斯潘大选前的高利率。特朗普为了赢是不讲政治正确的，用尽一些手段极限施压。前任总统们的传统，不一定要遵守。甚至《联邦储备法》，都是可以找出漏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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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1日，第三次降息之后，美联储在声明中改变了态度，将继续监测反映经济前景的各项指标，同时评估未来利率的合理走向。目前这种政策态度，才是恢复到了常态。
考虑到货币政策的时滞，下一次议息会议将落在12月12日，届时即使降息，其效应也得到了选举之后才能显现出来。即使对特朗普来说，继续降息的必要性也不大了。美联储正好可以趁机维护一下自己的独立性了，因此12月份最大的可能就是按兵不动。
但要警惕的是，2020年中期之后，美联储就可能开始继续加息。美联储不断强调加息的前提是通胀达到2%的目标，而预计明年年中达到目标。更重要的是，到时候美联储再要加息，由于货币政策的时滞，对选前经济几乎没有影响，特朗普是不会反对的。
美元宽松只是暂时的，是美国在大选之前维持经济扩张的政治需要。如果美联储在2020年转而加息，那么对于那些新兴市场国家，目前的宽松就是一个陷阱。那些追随货币宽松的国家，债务和泡沫会继续积累，等到美联储明年转而加息时，就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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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美联储再次开始加息，新兴市场国家又要难受了。资本流出，本币贬值，具体情况请参考1997年的东亚金融危机。因此，剩下的半年多，是提前应对的宝贵时间窗口。
某房地产研究员居然还在呼吁拿掉猪价宽松货币，而且还甩出了大帽子，“太业余了”，“深爱这个国家”。不宽松就不专业了，就不爱国了？想要绑架货币政策吗？
问题是，现在货币宽松了，半年以后怎么办呢？目前美元的宽松，对新兴市场国家来说无异于陷阱，中国不宜跟随宽松货币。不要相信房地产研究员，中国根本就没有货币宽松的空间。
因此，大家不要期待货币宽松以免投资失误。要过冬了，多准备些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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