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说—— 评尼采之形上学、量论及伦理学

From 孟晓路十念生 2019-04-14

3.2.6.2详说—— 评尼采之形上学、量论及伦理学

甲、总括尼采之学彻底反知主情立场

现在回头看第一页。在讲第一页之前，先把主情派内部派别的划分再讲一下。主情派分成了两类，尼采属于彻底主情派，剩下三个人属于温和主情派，两者的区分以对主知派的摆脱为标志。如果彻底摆脱了主知派的干扰和笼罩，没有主知派的污染了，完全贯彻了主情的主张，就是彻底的。如果还在主知的笼罩之中没有完全摆脱，还有很多主知的成分混杂在里面，就属于温和派。因为温和派是掺杂了主知的成分，所以可以根据掺杂主知成分的不同再分为两型：理性和经验，杂入理性成分的叫做理性主情派，如果杂入了经验派的成分就叫做经验主情派。将尼采与其它三位作对比，可以让我们看到尼采之学彻底主情的宗旨。

哲学家们，对表面、变更、痛楚、死亡、肉体、感官、命运、束缚和一切无目的的东西，都抱有成见。

他们相信：1.绝对的认识；2.以认识为目的的知识；3.美德和幸福联姻；4.人的行为是可以认识的。他们的指导思想反映了以前文明（也是更危险的文明）对价值的本能的规定。

——《权力意志》第134页〈407〉条

我试图弄清，苏格拉底问题形成的局部和特殊状态。因为他把理性、美德、幸福三者相提并论。他用这荒唐的同一性学说玩魔术。于是，古代哲学家再也没有跳出这个学说……

——《权力意志》第529页〈432〉条

这两段话其实就把尼采的彻底反知立场概括得很精要了。我用五行综合了这两段话，尼采在这五个方面上都彻底反对主知的立场，另立了新的内容，他反对知性本体的存在，用权力意志来取代之。用估价取代理性的作用，用价值取代了知识，用恶取代美德，用权力取代幸福。这两段话综合起来就可以把尼采彻底反知主情的立场概括起来了。

尼采的共相观比彻底经验派的共相观多了一个情感，右边是彻底经验派维特根斯坦和休谟的共相观。声是带着影像的集合，这些尼采都说了。这两个东西组成词汇，但是词汇不等于概念，在尼采看来词汇是以微弱的简单的情感为基础，由简单的情感加上词汇才构成一个共相。这里，尼采以为这些微弱简单的情感是共相概念的基础。这是跟休谟、维特根斯坦两种共相观的不同，尼采这种共相观在七种共相观中跟休谟和维特根斯坦的最像，但是还有根本的不同，就是尼采把微弱的简单情感放到了比词汇即声所带的影像的集合还要重要的位置，他多了这样一个东西。如果详细地来说，休谟也认识到这些简单情感的存在，认识到这些简单的情感在形成共相的时候也起作用。也就是说，休谟已经认识到抽象观念是不存在的，休谟在他的书的第一部第一章第七节里边就把抽象观念破掉了，至于抽象观念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把一个声带着影像的集合看成一个抽象观念他没说。在这里尼采说明了，这是由由微弱简单的情感造成的，也就是信仰，信以为真，相信这一事物存在的这种错觉。我们也可以认为休谟已经意识到这些简单情感以及它所起的作用。他跟尼采的区别在于给词汇和微弱情感的位置不同，休谟认为词汇是重要的，微弱情感是错觉，起一种附带性的作用。而尼采把它们颠倒了，认为这种信以为真的情感起基础性作用，词汇就似有似无了。这就是尼采和休谟的关系，他们的同与不同。

附识问：维特根斯坦怎么是彻底经验派呢？他不是理性派的代表吗？

答：维特根斯坦前期是温和经验，后期是彻底经验，维特根斯坦从来不是理性派。他写《逻辑哲学论》的时候是温和经验，与罗素数理逻辑那些人同属于温和经验派。详细来说，维特根斯坦前期是温和经验派的主观唯心主义，到了后期是彻底经验派的唯物主义，前期是温和主观型，后期是彻底客观型。而正见应该是像休谟这样的彻底主观型，所以这两期都没有达到正见的中心点。至于说维特根斯坦晚期的时候是彻底客观型，他认为有物存在，所以维特根斯坦达不到休谟和尼采的见地。比如他不知道情感的作用，他认识不到微弱简单的情感的存在以及它的作用，因为他后期成为唯物主义了，他跟亚里士多德在唯物主义这一点上又一致了。所以只有休谟和尼采可以认识到左边完整的框架。但是在词汇和情感的关系上两人相反，休谟认为词汇更基本，情感是辅助性的，起一种附带性的发生错觉的作用，共相仍然是在描述一种事物里的实有的相似性，共相不是虚假的对龟毛兔角的信仰。而尼采就反过来了，尼采认为描述就是信以为真，也就是把词带的那些影像看得似有似无，看得很不重要了，把盲信的情感看得很重要，看成基本性的第一性的东西了。这就是他把彻底主情的宗旨贯彻到共相观里去了。正是由于对词汇和情感关系的认识不同，所以休谟属于彻底经验派，尼采属于彻底主情派。

（b）判断

先是破词汇，在词汇里贯彻了情感信仰为基础的观点，接下来破判断，在判断里他也是这么贯彻的。

判断乃是我们最古老的信仰，是我们司空见惯的真伪之辨，是肯定和否定，是确定某物如此如此而非别样，是信仰，即认为此处确“有所认识”——在一切判断之中被信以为真的那个东西又是什么呢？……

——把现象确实为结果，把结果确定为存在，这是双料的错误，或者说，我们要为这种解释承担责任。

——《权力意志》第212页〈531〉条

任何判断都隐藏着完整的深刻的主宾信仰，或因果信仰……对这个问题休谟是对的。习惯（不过这不仅仅是个人的习惯！）让我们等待，常见的过程紧跟着某个过程，此外什么也没有！因果性信仰异常稳固。……这就是信仰一切现象都是行为，信仰一切行为都是以行为者为前提，这就是对“主体”之信仰。难道对主宾概念之信仰不是一大蠢行吗？

问：意图也是现象的原因吗？或者说，这也是幻想吗？意图不是现象本身吗？

——《权力意志》第210页〈550〉条

我们看这一句：“判断乃是我们最古老的信仰”！判断也是信仰，就像词汇是信仰一样。概念共相都是信仰，由概念组成的判断当然也只能是信仰了。你看他说得多好！判断乃是我们最古老的信仰，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就是这么回事。再看下面这一句：“任何判断都隐含着完整的深刻的主宾信仰或因果信仰”。假如说共相是对事物的描述，那么判断就是对事物之间关系的描述，而这种关系最重要的一种就是因果关系，在休謨看来这种关系显然不是客观存在的，是我们的想象强加给事物的。尼采完全赞同休謨这一认识，把因果关系看成龟毛兔角子虚乌有，看成是我们的盲目信仰，是信无以为真的结果。“任何判断都隐含着完整的深刻的主宾信仰或因果信仰，对这个问题休谟是对的，习惯让我们等待，常见的过程紧跟着某个过程，此外什么也没有。”这就是将因果关系完全看做是主观性的。我们说在彻底经验派看来，因果关系不完全是主观的，在客观里还是有一定根据的，至于休谟的见解在上学期讲第二章的时候我们说对他可以做两个向度的诠释，一种是尼采和康德的理解，尼采这里的理解是一个向度，就是把习惯性联想看成是完全主观的东西。另一种是归纳性的理解，从归纳的角度来看，习惯性联想就不只是主观的，还有客体上根据。这是解释休謨习惯性联想的两种向度。总之，尼采和康德都是从前者来理解的，做了完全主观性的诠释。

（c）学术

把词和句子都破了，然后就要破由句子组成的学术了。

形而上学、道德、宗教、科学——本书认为这些东西只是谎言的不同形式而已，借助于它们，生命才会受人信仰。“生命应该得到信仰”：这样的任务过于庞大。为了解决这项任务，人天生就应该是说谎者，人应该超过一切别的艺术家。而人就是如此的。因为形而上学、宗教、道德、科学——这一切只不过是人要艺术的意志，要说谎的意志，要畏惧“真理”的意志，要否定“真理”的意志，它是怪物。才能本身只因靠了这头怪物才用欺骗的办法强奸了现实性的。这头怪物乃是人的真正的艺术才能——人和所有现存的东西都具备此种才能。人本身的确就是现实、真理、自然的一部分。人，难道不是说谎天才的一分子吗！

有人说，生命的性格会遭到否认——这是隐藏在道德、科学、虔诚和艺术家气质后面的诡秘意图。忽略了不少东西，看错了不少东西，走马观花。啊！离聪明还有十万八千里，人们还要怎样聪明呢！爱、狂热、“上帝”——纯粹是真正的、斯文的自我欺骗，纯属对生命的诱惑，纯系对生命的信仰！在人们成了受害者的时刻，在人们自欺的时刻，在人们信仰生命的时刻。啊！生命在人们中间显得多么臃肿啊！多么兴高采烈啊！多么权力感啊！艺术家的多少胜利在于权力感啊！……人又成了真理“质料”的主人，即真理的主人了！……不论人如何喜悦，在喜悦中总是同一个人。因为，他作为艺术家而喜悦，他把自身当作权力来享受，把自己的权力当谎言来享用……

二、

艺术，无非就是艺术！它乃是使生命成为可能的壮举，是生命的诱惑者，是生命的伟大兴奋剂。

艺术是对抗一切要否定生命的意志的唯一最佳对抗力，是反基督教的、反佛教的、尤其是反虚无主义的。

艺术是对认识者的拯救——即拯救那个见到、想见到生命的恐怖和可疑性格的人，那个悲剧式的认识者。

艺术是对行为者的拯教，也就是对那个不仅见到而且正在体验、想体验生命的恐怖和可疑性格的人的拯救，对那位悲剧式的、好战的人，那位英雄的拯救。

艺术是对受苦人的拯救——是通向痛苦和被希望、被神化、被圣化状态之路，痛苦变成伟大兴奋剂的一种形式。

四、

艺术，成了它要教诲的内容……

艺术比真理要宝贵。

——《权力意志》第442页〈853〉条

形而上学、道德、宗教、科学只是谎言的不同形式而已。这四种正好是主知派的四种学术，主知派所建立的学术尼采全部否定掉了，彻底的反知立场在学术领域也贯彻得非常到位。以上所引是《悲剧的诞生》的技巧，尼采在第一段里彻底否定了主知派的学术，认为都是谎言而已，然后在第二段就推崇艺术，因为艺术正是主情派的学术，他要弘扬自己这一派的学术。这是他推崇艺术的最重要的话：“艺术无非就是艺术，它乃是使生命成为可能的壮举，是生命的诱惑者，是生命伟大的兴奋剂。”对艺术无比的颂扬，艺术是认识者的拯救，是行为者的拯救，是对受苦人的拯救，艺术就是大救星了。第四段“艺术成了它要教诲的内容，比真理要神圣，艺术比真理更宝贵，因为艺术乃是生命的本来使命，艺术乃是形而上学的生命活动。”这一段把反知和主情综合着说一下，进一步贯彻反知主情的立场。

B、以价值取代知识（真理、事实）

价值即谎言（对创立者而言）或信仰（信无为有对芸芸众生而言），知识则是事实，是真理，是实证，是如实之反映。

见A条，又：“譬如柏拉图，他就自信他原来想象的善并非柏拉图之善，而是“自在之善”，即有个名叫柏拉图的人途中偶然拣到的永恒之宝！”

——《权力意志》第132页(972)条

量论的B条，以价值取代知识、真理、事实，或曰将一切价值化。本来主知派不否定价值，但是认为属于价值的领域特别小，价值只缩在一个特别小的角落里，是有关好坏善恶的评判，其它都归到知识事实的领域。但是尼采不同，尼采把一切都价值化了。形而上学、宗教、科学本都是与价值评判无关，或者说大部分是无关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关联，主要是事实的成分。尼采说这些都是假的，所以他是把一切都价值化了。本来事实即所谓知识和真理的领域占得比重极大，在主知派看来，价值只占一小块，而尼采则将其扩展到所有领域，认为所有的学术都是假的。他的手法刚才已经讲了，就是先从语词开始价值化，然后将命题价值化，所有的词语、命题都是价值了，那么当然一切真理就都是价值了。

C、以估价取代认识

各种认识论（唯物主义即温和经验派、感觉论即彻底经验派、理想主义即理性派）的基本地位为什么是估价的结果，因为最高快感（价值感）也决定着现实性的问题。（按：即一切事实皆价值也）。

——《权力意志》第268页〈580〉条

原来有两类不同的哲学家：

１、一类要确立一种非同寻常的估价（逻辑的、道德的）的体系；

２、一类是这些估价的立法者。

——《权力意志》第132页〈972〉条

按：估价是尼采量论中唯一之量也。其所量即价值，正如佛法以现比为能量，自共相为所量也。

B条以价值取代知识这是所量方面，C条是能量方面，以估价取代认识。也就是说在尼采这里以权力意志的估价这种新的作用取代了主知派的理性直观、演绎归纳等。在尼采的量论里面这些量都被取消了，尼采的量论只有唯一的一个量，就是权力意志的估价。量论是建立真理的，尼采的真理完全从这里来，从这里得到。我们不用认识论而用量论这个词来说尼采的学说。因为他已经把认识和真理取消了，代之以估价和价值。这段话正是在说取消认识论的问题：“各种认识论（即唯物主义、感觉论、理想主义）为什么都是估价的结果，因为最高快感（价值感）也决定着现实性的问题。”也就是说一切事实都是价值，各种认识论都是估价，等于是把那些认识论都取消了。即它们表面上是认识论，其实是估价，就是说它们都是糊弄人的。区别在于，前者是客观的真实性的，后者是完全主观的，跟知识没有关系，所以真理也在取消之列了。

“两类不同的哲学家，一类是要确立一种非同寻常的估价，一类是这些估价的立法者。”这就是在哲学这个领域指出实际是怎么回事，在这以前认为是由理性、经验这些东西去认识真理，这是哲学的意义。而尼采把哲学变成了估价，把哲学家变成了估价的从事者。所以他说有两类哲学家，一类是估价的立法者，一类是估价体系的建立者。他们所从事的工作实际上都是估价，而不是认识，这样一来哲学也就是价值了，所有的哲学以及形而上学都是价值了，全非以前认为的那样是普遍必然性的真理。我们来看B条，就是价值和知识真理的区别是什么呢？价值是谎言和信仰，知识真理是事实是如实的反映，这是价值和知识的区别。价值对创立者而言是谎言，对于芸芸众生则是信仰，是信无为有。

D、真理标准：反对主知之无矛盾如实，而代之以“我是”，即以好恶为是非也。

逻辑的精确性、透彻性是真理的标准（“一切真实的东西，人们都可以清楚、准确地理解”——笛卡儿）。这样，机械论的世界假说就成了受欢迎的和可信的了。

但是，这是一种拙劣的混淆：就象真理的简单图像一样。人们怎么会知道事物的真实性质在于同我们理智的这种对比呢？——就不会是别的样子吗？不会是最大限度地赋予理智以权力感的假说得到了理智最大限度的偏爱、重视，因而被奉为真实吗？理智把自己最自由的和最强有力的能力设定为最有价值之物，因而就是真实之物的标准……

“真实”——从情感方面来说——它是最能激发情感的“东西”（“自我”）；——从思维角度来说——它是赋予思维以最大的力感的东西；——从触觉、视觉、听觉来说——在这方面会引起最强烈的反抗。

　　这样，最大限度的成就为客体唤起了对那个叫作现实性的“真理”的信仰。力感、奋斗感、反抗感等竭力劝告人们相信这里确有反抗物存在。

——《权力意志》第258页〈533〉条

按：B、C、D三大条在此都有了。

肯定和否定同一事物，这不会使我们获得成功。因为，这是一个主观的经验定理，这里面没有“必然性”，而只是无能。

照亚里士多德看来，假如矛盾这条定理是一切定理中最可靠的，假如它是最后的、最基本的、构成一切引证的根源的定理，假如它包含一切其它公理的原则，那么，人们倒是应该更认真地考虑到，它在论证方面到底是以什么为前提的。下面两种情况必居其一：或者它坚持某种与现实物和存在物有关的事物，好像人们早就从别的什么地方得知的东西一样，即不能把相反的头衔加在它的头上。或者，这个定理想要表达的是：不应把相反的头衔加在它的头上。那时，逻辑学也许变成了命令，不是为了认识真实的东西，而是为了设定和整理那个对我们来说应该称之为真实的世界。

简言之，悬而未决的问题是：逻辑学的公理适合现实吗？或者，它们是为了首先给我们创造现实、“现实性”这些概念的标准和手段吗？……不过，为了能肯定前一个问题，如前所述，人们也许已经认识了存在物；而情况根本不是这样。因此，这个定理不包含真理的标准，而是包含一个对于应该是真实的东西的命令。

假设，根本就没有这样一种自我同一的Ａ，就像每个逻辑学的（也就是数学的）定理把这个Ａ当成前提一样，而这个Ａ也许就是一种表面性，那么逻辑学是以一个单纯的表面的世界为前提了。其实，我们是受无限的经验科学印象的影响才去信仰那个定理的，而经验学似乎一直在肯定这个定理。“物”——这就相当于Ａ的本来基础；我们对物的信仰乃是信仰逻辑学的前提。逻辑学的Ａ就如原子一样，乃是“物”的一种仿制……由于我们不理解这一点，而且我们从逻辑学得出了衡量真实存在的标准，我们就已经走在这样的路上了：即把实体、谓语、客体、主体、行动等一切基础都设定为现实性了：这就叫设计了一个形而上学的世界，这就叫一个“真实的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就又成了表面的世界……）。

　　原来的思维活动，即肯定和否定，也就是认为真实的和不认为是真实的，由于这些活动不仅把习惯，而且也把权利当作前提，所以必须认为它们都是真实的，或者，都是不真实的。它们受一种信仰的统治，即认为对我们来说认识是有的，认为判断真会达到真理。——简言之，逻辑学不怀疑，以本来的真实会说明某种东西（也就是说，相反的谓语不可能适合这种东西）。

　　在这里盛行着这样一种感觉论的、粗俗的偏见，即认为感觉会教导我们关于物的真理——认为我不能在同一时间讲述同一事物，这是硬的和这是软的，不可能同时说出。（“我不可能同时具有两种对立的感觉”这个本能——是粗俗的、错误的。）

　　概念上的矛盾定理来自以下的信仰，即认为我们能够构成概念，认为某个概念不仅会描述某事物的本质，而且会理解这个本质……事实上，逻辑学（就像几何和算术一样）只适用于我们创造的、虚构的本质性。逻辑学试图按照一个由我们设定的存在模式去认识现实的世界，更确切地说：它使我们学会了图画和算术……

——《权力意志》第255至257页〈516〉条

因此，行为和意愿中的一切最普遍和最低级的本能，始终是最不为人知和最隐蔽的本能，因为我们就是准则……

——《权力意志》第428页〈675〉条

“你应”无条件地服从，斯多葛主义那里，基督教和阿拉伯教团那里，康德哲学那里都这么说（至于是服从上司，还是服从概念，那是无所谓的）。

比“你应”更高一级的是“我要”（英雄人物），比“我要”更高一级的是“我是”（古希腊诸神）。

——《权力意志》第118页〈940〉条

按：我是者，我即是也。我即真理也。而我即是权力意志之代名。

D条对真理的标准，尼采有清晰地论述，彻底取消了主知派的真理标准，而建立了主情派新的真理标准。主知派的真理标准是如实、无矛盾。如实，就是言说和事实的关系，能诠要如实地描述所诠；而无矛盾是说作为能诠的概念命题之间不能自语相违。尼采的真理标准即我就是真理，好恶就是是非，这是他新立的主情派的真理标准。

258页，“逻辑的精确性、透彻性是真理的标准，一切真实的东西都可以清楚地、准确地理解。”“理智把自己最自由最强有力的能力设立为最有价值之物，因而就是真实之物的标准。”这就是主知派的真理标准，逻辑的精确性就是无矛盾性，透彻性就是如实性。下面是尼采给出的自己的真理标准，即我要和我是！两者中我是最高级，我是者，我即是也，我即真理也！

丁、尼采之伦理学

A、伦理学之目标以权力取代幸福

我认为有个重要的启蒙，也就是设定权力以取代个人的“幸福”，（任何生物都要追求权力）：“生物要追求权力，追求更多的权力”；快乐乃是取得权力感的象征，是意识的差别——（——生物不追求快乐；一旦它攫取到所追求的权力时，快乐也就随之而来：快乐是生命的伴侣，而无碍于生命——）；

我认为，一切原动力皆为权力意志，此外，没有任何肉体的力量。力本说和精神之力是没有的。

——《权力意志》第504页〈688〉条

按照意识快乐或不快乐的感觉来衡量生命是有价值、还是无价值。你还能想出比这更出色的对虚荣心的滥用吗？这的确只是一种手段：——同理，舒适感和非舒适感也只不过是手段！

那么价值依照什么标准来衡量自身呢？仅仅依照提高了的和组织好了的权力的份额多少。

——《权力意志》第430页〈674〉条

意志的满足不是快乐的原因（我要特别批判这样极端肤浅的理论，——因为它用心理学的方式胡乱编造后来的事情——）；而是意志要向前进，并且始终主宰阻碍其前进的障碍。快乐感就是意志的不满，就是意志倘若遇不到对手和反抗，就不会相应取得满足感。——“幸福的人”：这是群畜的理想。

——《权力意志》第431页〈696〉条

按：亦系以权力意志取代幸福之旨，于前进中对障碍之主宰，对反抗之战胜皆权力感也。有权力感，快乐亦随之来。

“就总量来说，痛苦的总量超过了快乐的总量。因此，世界的非存在超过世界的存在”——“世界是非理性的东西，因为它对感觉的主体造成的痛苦多于快乐”——同样的空话，它今天自称悲观主义！

快乐和痛苦是次要的，不是原因；它们乃是二流的价值判判，主要派生自统治价值——以感觉的形式来表现“利害关系”，因而是短暂的和附带的。因为，在任何“利害关系”那里都要问上几百次为什么。

我看不起这种敏感的悲观主义，因为，它是生命贫乏的深刻表现。

——《权力意志》第435页〈701〉条

“痛苦”和“快乐”乃是可以想见的、最愚蠢的判断表现方式。……快乐和痛苦始终是推论现象，而非“原因”。确定据说是激起痛苦和快乐的现象，这取决于权力的程度。

——《权力意志》第432页〈669〉条

B、伦理学之工夫：以恶取代美德之恶人伦理学

参见3.2.6.1节论超人与圣人之区别

总结：

尼采之学系统一贯，亦表现于其伦理学中，一切正教皆是美德与幸福联姻、相提并论之伦理学：以幸福为最高目标，以美德（破除我法二执及恶行）为达此目标之方法与手段，二者如影随形，不可分割也。而尼采欲颠覆之，亦必于二者皆加以摧毁，而不能舍一取一也。事实正是如此，尼采全面废除了幸福之目标与美德之手段，而以恶（加强我执、不畏恶行）与权力取代之。然尼采不以痛苦为目标，而以权力为有情最高目标，则为何？此系尼采之狡猾处。固然，正如美德与幸福联姻，恶行亦与痛苦联姻也，即恶行之结果必是深重痛苦。然明目张胆以痛苦为伦理目标实在说不通，亦必无人追随；于是只好降低苦乐之价值，将此从有情之最高目标与原动力贬低为第二位之价值，而以权力取代之。有此一转，似能自圆其说，然究竟是掩人耳目之法也。权力（主宰之感）无论在凡圣）常与乐（幸福）相伴也，而不能将二者对立，而尼采却推崇权力，贬斥幸福，故终究不免自相违背之嫌也，其学之一贯，终是相似，非真能如圣学之一贯也。

戊、论尼采学说于一贯中有一巨大之不一贯

从1至4，尼采皆能贯彻其彻底反知立场，上图同一行之词，左面皆是右面之反对故；至5，则未能如此：幸福之反对并非权力，乃是痛苦也（按：幸福与权力非但不是反对，反而是相连结者，下文有说）。此处，尼采显已偏离其彻底反知宗旨。由此偏离，导致其体系在最关键处，出现难以弥补之裂痕。（按：若于5点坚持反知立场，而以人生之目标为追求痛苦，其结果亦能如愿得此痛苦；则不仅能令反知立场保持一贯，亦能保证其体系之一贯也；又按：伦理学乃是尼采学说之关键，其形上学及量论乃是铺垫，系为其伦理学做论证者，此处所说裂痕指尼采伦理学中手段与目标之相违关系也）。

恶与权力之连结关仅系暂时、表面、侥幸，从长久、根本及必然观之，二者恰是相违，无不相离性也：作恶不能获得权力与自在，相反，只能导致被奴役与不自在也。无论个人与国家，人生与政治，皆是如此。恶人靠侥幸与机诈取得权力，一个国家专恃强力而成天下共主，皆只逞一时之快而已；欲其长久，不可得也。个人欲致其长久自在之人生，一国欲得恒为天下所归往，皆必靠积善而致，行王道而得，舍此无由也。

权力，即自在，即我，乃与乐相连结者；被奴役、即不自在，即无我，恒与苦相连。佛法常乐我净合说，而无常苦空无我合说，即此意也。尼采亦向自承：是权力带来快乐，（见权力意志第504页<688>条）。故权力与幸福乃相连结者，奴役与痛苦亦相连结者。如此，则幸福之反对必是奴役，而非权力。由是观之，在人生目标与结果这一点上，尼采非但未贯彻其反知宗旨，反而取与主知一致之立场：正因此，方导致其伦理学手段与目标结果之巨大断裂。

由上，尼采之伦理学目标，求权力而贱视幸福，本身即属自语相违也。因权力与幸福本是相连结，如此取一舍一，实是说不通之事。

当然，以上这一切在尼采之立场上并不成问题。因为尼采乃主情家，并无一贯之义务也。不一贯、自语相违、自相矛盾恰主情家之特色也。（按：尼采量论已明确将无矛盾之标准废除。）如此看来，这个巨大之不一贯恰从更高处，贯彻了其彻底主情之宗旨；若无此，而生产一个一贯之体系出来，反落入主知窠臼。悍哉尼采！真一彻底主情之大家也！（按：从此点亦可知，尼采确已走出“反知”之立场，已全脱主知派笼罩，已然立稳主情之脚跟矣！于主知已达取舍自在，非一味反之也）。

己：补充

尼采建立了一个彻底的主情体系，各个方面一以贯之。而海德格尔、叔本华、柏格森等人与尼采比较，仅能说有或轻或重之主情成分而已，还未能摆脱主知派，故主情派亦当划为彻底与温和二型。即完全摆脱主知派为彻底型（彻底主情派），尚在主知派笼罩中者为温和型也。后者又依笼罩其上之主知派为理性为经验之异而再分为理性主情派与经验主情派也。尼采属彻底型，海、叔、柏诸子则温和型也。

尼采在量论方面则彻底颠覆主知派之真理途径与真理标准等，全以主情宗旨另辟天地。

求真理之途径方面，将主知派之理性经验归纳演绎直观等一概废弃，代之以意志或曰权力意志之估价，即尼采以估价为量也。

真理标准方面，则亦将主知派之如实、不矛盾之标准一概废弃，而代之以好恶即是非，违实、自相矛盾皆无妨也。

真理存在形式方面，真理既非直观所证离言境界，亦非一由分别而来之言说体系。在尼采，真理自存在于行动之中，存在于超人率任权力意志之生命流行中。

真理之对象方面，以价值取代事实（知识、真理），或曰一切价值化。在主知派看作事实者，如伦理、政治、形上学、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等，尼采一概视为价值！

依此而反观叔本华、海德格尔、柏格森之认识论，真不足称主情派量论也，远未脱主知派之笼罩故。

（本文摘自《佛学与西学》，孟晓路著，并由孟晓路授权公众号十念生全网首发，如欲转载请标注原作者及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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